【文玎】看见我
*我完全不晓得二位老师的生活工作和行程，文中的戏和角色都是我胡诌的。


S把手机收起来，夸张地叹了口气。我就多余刷这一眼！从上一年各种匪夷所思的糗事被人爆了个遍之后，他已经尽量远离社交媒体了。但即便这样，随手刷刷视频，都还是免不了看见那个人：他哥——他的前同事。好几个待播剧，还上了新综艺，热热闹闹地跟着老友新朋，网上到处都是营销号的切片剪辑。

他活动活动脖子，擦擦军帽下的汗。戏服把他勒得有点拘束，戏妆也灰头土脸的。新工作又是抗战剧，这戏路他熟，生涯里拍过不少了。做些得心应手的工作总是好的，能让人找回节奏。导演在不远处喊着各演员就位下一场马上开始，休息时间结束了。于是他又起身，小跑几步回到场景里，回到他的紧锣密鼓和战火纷飞。

一整天忙碌的拍摄到天黑才结束。他跟搭戏的演员一起吃了饭，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澡睡觉。休息时间的小插曲没能打断他工作的步调，一日结束前的寂静才最叫人心乱。他披着浴巾倒在床上，也不管头发还湿着。酒店的被褥暄暄软软带着陌生的气息，他呆望一会儿天花板，想法又源源不断地冒出来。

也不是说他不想看见他哥。他对那个人的现状没任何不满，工作忙碌的、朋友簇拥着、事业蒸蒸日上，多好！他对自己的现状也没太多不满，静下来回归演员嘛，哥也跟他说过，沉淀沉淀，挺好。咱不是个坏人，无非是满天名誉抓不住，富贵掉下来没接着；但总归还是个好演员，这点亲朋好友都知道的。更何况你那么幸运又年轻，慢慢走、稳稳干，人生翻盘的机会兴许不止一次呢。

他翻个身把腿蜷起来，拍了一天的戏，膝盖小腿都有点疲劳。生活其实一切都好的，他只是有点介怀哥哥那边红红火火的时候，自己却在沉寂下去。会有别的青年演员管你叫哥吗？你会揉他们的后颈、摸摸他们的脸吗？当你踩着红毯盛满星辉的时候，还会有人想起独自陨落的我吗？嗐呀。你肯定要说，别跟别人比较，少听那些熙熙攘攘的声音。可我从不是要和你比较。我只是害怕，名气的浪潮会把我们冲向两种不同的生活。然后忙碌，然后陌生，最后，悄悄地分道扬镳。

再说，在人与人的关系这件事上，观者的起哄其实很重要的。……你说是不是？

——想多了。他把头埋进被子里，过会儿又伸出手来，把床头灯掐灭，房间终于沉入黑暗。有那工夫胡思乱想，不如思考思考角色呢。这次的角色深挖一下也挺有戏的，村里最胆小怕事的麻杆，读了半年书就没学上了的假文化人，抱着一句玩笑话不放最后竟阴差阳错成了烈士。他几岁上的学？十……十三吧。那时候哪有什么教育资源，而且大一点才晓得读书好，才会攥着这文人的名头不丢。第一课学的什么？三字经？千字文？还是自己的国家、名字？……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想着，角色一点点丰满起来，渐渐也起了困意。哥，你看我有在钻研角色……是不是很好？要不要夸夸我？……

没有人回答他，只有他的脸颊兀自热起来，好像记忆里的哥哥又投给他一个摸摸。他知道缘分强求不得，可人与人又不是平白无故就结下那么深的缘的，如果我再努力一点，是不是就能给它续一续、留一留？他逐渐陷入一个写实的梦里。梦中他沾了一身污垢，在课堂上调皮捣蛋；哥哥皱着眉来骂他，骂完却又顺理成章地坐在他身侧，仿佛无声昭示着“之后我都来管着你”。他醒来时是后半宿，黑夜的寂静升至顶峰，点亮手机一看，凌晨三点，屏幕亮光晃得眼睛一阵疼。他的心砰砰跳着，胸膛里像装了一杯咖啡，既苦又甜。

哥，我真想你。我想要你表扬我、批评我、使唤我、打趣我，都行，只要你看见我。被所有人都看见原来不好玩啊，我试过了。可是当看客散尽的时候，全世界我还是想要你看见我，只要你看见我。

哥，你要看见我。

EN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