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高启盛怎么可能悔改呢？他折在了二十八岁，正是最信奉以牙还牙、霸业宏图的年纪。他的魂儿只会跟着他哥去，飘在高启强掌握的京海的风里。

对他来说，死了反倒比活着轻松些。什么也改变不了，诸事都与他无关，就像在最佳位置看一场电影，片名《我哥的传奇人生》。有段日子他天天都在看爽片。高启强叱咤风云，他就学着那狠劲自得其乐。哥太帅了，我哥牛逼！就该这样，自己铺路不就是为了这一天？谁不服干他。不仅对外的风光他要看，他哥的私生活他也要看。每天夜里，他都坐在高宅卧房宽大的窗台上，托着脸死死盯着。一个鬼，什么也做不了。“注视”是他与这荒诞人间的唯一交互。

后来他就不太懂他哥的想法了。高启强潜进宦海布新的局，高启盛不爱看他哥满脸和气的样子，但终归还是相信其手段的。倒是第一次见自己新遗像时，他有点顶不住。哥，哥你摸着良心回忆一下，我长这样的吗？等到高启强把那张遗像挂进旧厂街的家，沉默着点起香时，他蹲在一旁瞧瞧相片，瞧瞧他哥，突然又乐了。行吧，跟我哥现在的造型挺搭的。

近二十年的光景就这么从他眼底下流过去。像那句老话说的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；高启盛没太长的人生来慢慢领悟，却也早在很多年前被翻烂的课本里读过。高启强大势终去了，他还是陪着他哥，亦步亦趋地跟着。他把头靠在高启强肩上，哪怕这些动作掀不起一丝涟漪。我知道你想我，哥，我不走的，我就在这呢。

他陪着他哥到最后一刻。该不该的他都看遍了，也不怕最后这点执行场面。高启强走得很慢，胸膛颤抖着起伏。他在想什么，是害怕还是后悔，高启盛无从领悟，但很快他哥就能亲口教给他了。高启强闭上眼的那一刻他趴在他哥耳边说，诶哥，给你讲个好玩的。我还是二十八，没比你那个龟儿子大多少。待会儿你来了，想怎么玩都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