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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狛日/完结]殉情

  像做了一次漫长的噩梦。灰暗的、离奇的、深渊一般的噩梦。

  天气预报还是照旧,午后下了一场燥热的太阳雨,半干的中庭弥漫着一股雨水冲刷泥土过后留下的微焦苦味,让人鼻子发痒。

  连续几天,日向所在的城市都下了雨,这是不需要维持的一件事,只有阳光、雨水、多云转晴会平等无私地分享给每一个人,比人的感情要可靠太多。

  日向的鞋子踩过积水,渗进去了一点点。他低头看了看,手里收拢的伞也在淌水,潮湿得让人厌烦。

  快要,受不了了。他迈开步子,跨过水洼,耳朵中播放着一阵持续的鸣叫,雨水滴答的声音因此受到了污染,和他低沉的思绪一样。干脆丢掉好了。

  自那天以后,针对他进行的霸凌全然消失了,问题得到了解决。不会再被耻笑,不会再被欺凌,甚至霸凌者对他保持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,充满惧怕地远离他,哪怕只是碰上视线,也会慌乱地向他道歉。

  像是他做了什么,像是他才是恶人。

  像是他们都忘记了,一直以来受到欺凌的人明明是他。

  被打裂嘴角;被按进蓄满水的盥洗台;被踢肿膝弯跪在坚硬的地砖上;被像一件谁都可以唾上一口的垃圾一样踩进烂泥里。日向从盥洗室光滑的、窄小的玻璃窗口,看得到每一天傍晚都会来临的甜美夕阳,自顾自地发光发热。

  那光热投射入他的瞳孔中,其实并不在乎他浑身多么冰冷。

  多可笑。

  日向因此意识到情况并没有变得很好。

  班级里的其他人,在霸凌者冲着他当众道歉之后,也开始回避他的目光。人之间的交际就像一座接一座浮于表面的岛,站在那上面很快就会意识到,自己的世界狭隘得只有这一小片群岛。离开它们之后,你的岛就什么也不是。

  曾经说得上话的前桌同学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他、总会对每个人笑脸洋溢的自来熟同学碰到他时怎么也笑不出来、教室里每一个座位在被他经过后都会诡异地安静下来……他可以从噩梦当中醒过来,可他要怎么逃离灰暗的、离奇的、深渊一般的现实?

  那天过去之后,狛枝也不再像之前那样,在教学楼下的树荫里等待日向,即使满腹怨言,日向也找不到可以诉说的对象。他身上的伤逐渐好转,淤青逐渐消退,霸凌者见到他总是一脸菜色,他也有想过去询问对方到底被狛枝做了什么,但看着对方瑟缩的眼神,他又问不出口了。

  如果狛枝因为帮助他,做了超乎他想象的不好的事情,他再见到狛枝的时候,又应该说什么?

  冲着已经不可挽回的结果发怒吗?还是假惺惺地继续劝说“以后不要再做那种事了”?

  认清事实吧。

  你有什么立场苛责别人。

  他因此充满迷茫,感觉到自己走入误区,却不知道要怎样脱离,只能日渐变得沉默,任由胸腔中跳动的心高高跃起、重重落下,发出清脆的一声,碎裂成片。

  直到那一天到来。

  “日……日向同学,那个,打扰你一下,可以吗?”

  听见班长小心翼翼说话的声音,正对着窗外的景色神游的日向回过神来。

  “……有什么事吗?”他试图表现出友好,却很是语气僵硬地说。

  “那个,是老师有事找你……关于转入本科的申请批复……”班长犹犹豫豫地说着,日向愣了一下,好半会儿才“哦”了一声。

  是有这件事没错……差点忘记了。

  原来,批复下来了啊……

  那,是不是可以,离开预备学科,去本科了呢?

  日向慢吞吞地向班长道谢,慢吞吞地整理了一下桌上的东西,慢吞吞地拉开椅子站起来,慢吞吞地走出教室。然后,他感到破损的心似乎有了一丝暖意,迟钝的脚步一点一点地加快,紧张和期待的心情暌违已久,迸入他空落落的心室。

  他已经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,忍受了巨大的不公,直至今天仍在遭受来自每个人的无声暴力,他要怎样才能不在压抑当中给予自己慰藉,要怎样才能不至于被名为孤立的炮弹击沉?

  临近放学时间的傍晚,夕阳如同餐盘上美味的溏心蛋,戳开一个孔就会流出橘色的蛋液,黏腻而又不成熟,却如此温暖,日向总是喜欢把它放到最后品尝。

  他轻快的脚步声啪嗒啪嗒,在无人的走廊里回荡,大脑不由自主分泌出美妙畅快的幻想,给予他强而有力的慰藉,几乎瞬间治愈了他,将他内心深处残存的瘢痕全然消灭。

  他只能这样去想,也只愿意这样去想。

  已经这样努力了,已经这样辛苦了,忍受了这么多,痛苦了这么久,是该得到回报了吧?

  回报他吧,请。

  让这幻想成真吧。

  日向拉开教职员办公室的门,门框接触的地方发出喀啦喀啦的噪音,负责他们班的教师鬓发花白,鼻梁上架着厚厚的、神似啤酒瓶底的眼镜,听见开门的声音,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。

  “日向同学,你来了。”教师声音低沉,带点沙哑,不紧不慢地说。

  日向的心房立即犹如被猛地攥紧了一般生疼,种种高声鸣叫着的情绪一股脑涌了进来,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。他仔细倾听着,一个字一个字的。

  但就像是,铡刀,落了下来。

  这座处刑台,是谁押送他,走了上去?

  他听到,那把低沉、沙哑、不紧不慢的嗓音,冷漠地说:

  “抱歉,你的申请没有通过。”

  ……

  ……哈……哈哈。早该料想到,会是这样的结局,不是吗?

  为什么,会……抱有期待呢……

  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,不是努力过了,就一定会得到想要的结果……

  哈、哈哈……哈……

  ……全,完了啊。

  已经,彻底,完了。

  因为是彻头彻尾的、理应躺在垃圾场里的垃圾,所以才会有这种下场吧。逞一时之强想帮别人,却没有帮上忙,反而遭到了报复;又因为不知道该怎样拒绝别人的好意,最终被班级里的所有人孤立。废物,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吧。

  现在还有谁,会给予他一星半点的慰藉呢?连他自己都做不到了,连他自己都……认同了自己就是废物。

  废物,就应该去,废物应该去的地方。

  日向站在教学楼盘旋层叠的阶梯上端,目光追随着从敞开的走廊窗户外,一格一格掠过的归鸟,乌黑的羽根密密匝匝,飞往枝繁叶茂深处,投入雏鸟的巢。他因此想到过去的许多事,想起小学时,无忧无虑奔跑回家的自己,捡到一颗漂亮的石头也值得高兴;中学时,满心期待未来愿景的自己,不小心失败了也不会表现得太沮丧。

  这世间的竞争并非残酷得连微小的挫败都不允许,但其实能被正眼相看的只有一小部分人。只有浸润得温柔,平等对待着这个世界,仅存在于这一瞬间的天色,不会因为生来使然的等级高低而给予任何人优待。

  他能够确信,他回忆着的过去要比现在还要举止鲜明,优秀了太多,强大了太多,却还是扭曲变形,成了现在的模样。儿时收获的宠爱,父母师长的褒奖,宛如摩西振臂分开的红海,割裂成两段人生,欺骗了他好久。

  为什么会觉得,宠爱、褒奖、努力、公正,都是真的存在过呢?

  日向就站在盘旋向上的阶梯上,听见风声簌簌刮过,双眼看到的窗外,晚来的阵雨似乎即将降临,这是本日的天气预报所没有通报过的内容,称得上是一件新闻。

  他站了一会儿,开始拾级而上,脚步不疾不徐。回忆中,总是笑容甜美的小学教师,会问许许多多与梦想有关的问题,有一天,她笑意盈盈,奖励给他一颗红色的糖,说,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,日向同学?

  你将来想要做什么?

  你希望成为什么样的人?

  你认为自己以后做得到吗?

  你会为了实现愿望,付出什么?

  ……

  雨下了起来,在日向回忆着的时候。

  雏鸟一定会蜷缩在亲鸟张开的羽翼下,汲取抵御寒冷的温暖。眼睁睁的,日向看见,鲜亮的、夕阳的颜色逐渐褪去,一日仅来往夜间一次的光与热,背叛得如此之快,原来连它也不值得信任。

  他这时清楚地记起来,那颗糖,其实是他不怎么喜欢的草莓味。

  要是拒绝了——就好了;要是不那么兴高采烈地举起手臂,天真烂漫地拖长声音说,我会为了实现愿望付出一切——

  ——就好了。

  现在就去,应该去的地方吧。

  日向于是看到,被夕色裹挟的天空,如同插进机器里自动倒带的录像,一片一片剥开云浪褪色的外壳,而数层之高的教学楼,每一层都逆转过来,在他的眼前盘旋落下。

  然后,最后的片刻,日向于转瞬即逝的呼吸间看到,狛枝又出现了。

  就站在空无一物、干净得连影子都没有的平地上,狛枝仰着头,平静地望着,他。

  坠毁。

  在,不为人知的,雨中。

  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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